越劇名家金采風于今日（2022.1.10）早晨去世，享年92歲。她是越劇金派的創始人，被談論最多的，當是《碧玉簪》、《盤夫索夫》、《西廂記》、《漢文皇后》這些由大師擔任主角的劇目。尤其是它們紛紛留下影像資料，生動記錄下創派宗師的藝術。

金采風的唱腔，有時被形容為剛柔并濟，的確不失為恰當。而在此特點之上，就是她塑造出人物的一種身份、氣質。

以往，舞臺上有所謂“身份戲”的說法，某些劇目唱做未必很重，卻要求演員在舉手投足之間，將地位崇高的人物的那種身份、氣質表現出來。因此這樣的戲很不好演，搞不好就是“不夠身份”的狀態。金采風唱腔中的剛與柔，行腔流利，卻也不過分婉轉老越劇電影《紅樓夢》，有時配合密度較高的顫音的運用，就是在女性的嬌美之中，加入一些內在的挺拔與氣勢。

大師在《盤夫索夫》中的表現即是典型。嚴蘭貞雖有“完美賢妻”的定位，首先卻是權傾朝野的大奸臣嚴嵩的孫女，有這樣的地位在，人物表演實在需要需要先立其身份、格調。如今網上可以找到金采風與陸錦花合作，在80年代演出該劇的影片，其中金采風的唱腔與身段，是對此恰如其分的說明。

不過，對于金采風這位演員，我自己印象最深的，還是她所扮演的《紅樓夢》中的王熙鳳。

啥叫“粉面含春威不露”，好多不能看的都學學吧......

在越劇《紅樓夢》里，王熙鳳的形象遠遠沒有書中那么豐富立體，卻又是必不可少的人物。由于人物推動情節偏負面，分量又不是很重，表演當中潦草從事的情況不少。以至于我自己觀賞當代一些越劇紅樓戲，看到王熙鳳常感覺不能入眼。

人物基本都立不起來，有時更是干脆看得想閉上眼睛，這也是王熙鳳？唉，跟你們老師都學了什么......

但也每每正在此時，金采風在越劇《紅樓夢》電影版中的表演就會清晰地印入腦海之中。還有啥好說的？那誰誰演得都像媒婆，她演得才像貴婦。更何況，王熙鳳可是在賈府獨當一面，操持家事財務的人。現在一些都市商業劇中眾人羨慕的大女主，那身份可是費盡心機也見不到平兒一面的，更不用說鳳姐了。

黛玉進府一幕中，王熙鳳的戲較為集中，也比較正面。書中黛玉看到眾人在賈母面前大氣不出，熙鳳一來卻仿佛無拘無束，占盡光彩的對比，在金采風波俏流利的唱腔與洗練的做功、臺步之中，被拿捏得再恰當也沒有了。

“哪像個老祖宗膝前的外孫女，分明是玉天仙離了蓬萊島”

“這家中就是你家中”

演紅樓戲，“像”是最難的，尤其是這十二釵正冊上的人。金采風臺步的行云流水，正可狀熙鳳之玲瓏，做功雖然不多，但舉手投足之間，那就是黃金年代創派宗師的分量。身份高于通常的閨門旦，卻能否在簡單的做功之中表現出來？大師本人的演出是最好的說明。

不妨重看電影版老越劇電影《紅樓夢》，回顧黛玉進府一段，金采風的身段表演，那真是在不同的姿態中，都是俏麗之中有穩重。如今仍有人感到中國戲曲過分注重程式，是阻礙進步的。殊不知老越劇電影《紅樓夢》，功底不到，程式表演的靈魂就抓不住，自然不到位。可倘若從根本上放棄這些東西，自然更加土崩瓦解。

金采風演鳳姐，做功始終并不復雜，卻很能顯明傳統表演的方式，對于刻畫人物的價值。但這樣的價值，不是輕易能夠獲得的，回顧老一輩宗師們的藝術，或許能給她們的后輩同行一些激勵，也給臺下之人一些欣賞的坐標為參照吧。

“金玉良緣”是越劇《紅樓夢》的一個高潮，描繪掉包計成行之后，賈母、熙鳳與王夫人進入寶玉的洞房之中。金采風在這一段的表演，讀者不妨自己回顧影片。這里截取的一幀畫面，是鳳姐站在寶玉身邊，擔心他接下來的反應。你可以仔細觀察金采風此時對于眼神的運用。

愿大師安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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